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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我们的婚姻》不是白百何第一部复出之作了。踩着2019年尾巴上映的电影《亲爱的新年好》,她出演遇到职场瓶颈的小白领。2020年有女性独白剧《听见她说》,八位面对不同女性困境的女性各领一个话题,其中白百何的单元《失眠人的梦》话题聚焦于“全职主妇”。2021年还有打出“关注女性独居安全”牌的《门锁》。大小屏幕之上都做出了一些尝试,也慢慢地将自己的戏路与“女性独立觉醒”捆绑。只是每一次新作上线,仍会被打上“白百何复出之作”的宣传标语。
这一次《我们的婚姻》也不例外,“38岁白百何的‘复出之战’还能打响吗?”新剧口碑热度几何?是否有加持?再一次成为话题的焦点。白百何与她剧中出演的角色沈彗星都处在一种中年危机的紧迫下:曾拿到过一手好牌,女人到中年之后还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吗?
沈彗星的设定是一位有野心的全职妈妈重返职场。沈彗星接受过高等教育,有见识有知识有主见有策略,毕业正准备大展拳脚时因意外怀孕选择做全职太太。毕业、求职、生娃,在普通人都“提着脑袋”往前冲的重大人生节点,她却突然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慢下来——还未接轨,就先脱轨,去做大后方。这一选择在当代中国的“高速”叙事里代价不可谓不大,彗星如此坚定选择的理由是,想要给孩子完整、完美的童年。
然而问题是,她转身回去做全职太太并不自洽:家庭妇女的价值在自我实现方面,对于接受过更高等教育资源喂养、见过更广阔天地的沈彗星来说——在她的价值序列中低人一等。沈彗星人生的具象困境是,彗星其实并不享受主妇的职责和逻辑:生育是握在手里的筹码之一。她也无法接受以家属的身份,只能出现在商业研讨会的附属茶话会上。为此六年后,她决定希望拿回自己失去的,让脱轨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于是故事开始了,她身体力行地“奉劝”所有女性应回到职场。
国产剧市场上,对中年女性的想象通常是三分天下:贤妻良母,普通独立女白领,女霸总。白百何则是第二类下设的一只重要类别:“嘴里永远不缺词儿的普通高知女性”。十年前《失恋33天》里“小妞”角色黄小仙成就了白百何,伶牙俐齿,无论何时、无论处于怎样的不利位置嘴上都不能吃亏,犀利毒舌,耿直倔强,严肃活泼,这样的角色也成为了白百何在各式故事里通行的一张名片。所谓的“15秒99个字”,这一次也作为一项技能“继承”给了沈彗星。
甚至于《我们的婚姻》整个故事就开始于白百何与佟大为学生时代的一场辩论赛,“高知女性回归家庭算不算浪费”,在辩论赛中持正方立场的她在生活里做出了对方辩手的选择。整部剧也如同一场观点、论据、对照组清晰的大型男女权辩论赛:一组男主外女主内、高学历的全职妈妈和在投行工作的老公,二组女主外男主内、女强人妈妈和在家带娃的全职爸爸,三组同样女主内,但全职太太奉行“把老公当老板”的信条在“上班”。
可惜的是,这一次《我们的婚姻》仍未能完美地实现白百何的完美复出。
沈彗星并未像《三十而已》中的顾佳,能在摆道理之前便获得观众全票认同。女导演邵艺辉在微博上谈论观剧感受时提到,“看豆瓣和弹幕很多人会觉得这个角色招人烦,因为她直接、不留情面不揉沙子不给好脸色,还想要平等要权力。编剧省去了交代她六年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情节,我认为很高效,也没必要,但这也许是造成了一部分人难以理解她为什么现在会愤怒会无法忍受。”
观众的这种不买单,不仅是出于情节的空白——繁琐又辛苦的带孩子做家务情节,在情节设计的角度会成为她觉醒后要平等要权力的“蓄力条”,当失望攒够了,她的离开如何决绝、激进才能是被理解的。更大的问题,还是在于这个角色塑造的“话题化”,她不是一个被生活巨变逼迫着回到职场的“小白”,她在做全职妈妈时便有回到职场的觉悟和野心,这样却允许自己六年时间完全空白,没有合情合理的过渡、安排和准备。
此时,编剧借白百何之口发出的控诉,乍听解气、爽、无比正确,但细细思量一下她的逻辑又非常可疑:那么,这代价究竟要谁来替你买单呢?
“如果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人要为家庭多付出,那一定是我。”
“我们两个之间,如果有一个人能成功,那一定是你。”
“现在的社会对女人的要求越来越高,恨不得你刚生完孩子,就最好能练出马甲线来,能独立、熟练带孩子的同时,最好完成自我提升。”
“社会都进步了,为什么规则没改变呢?那也是因为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阻挠变革。”
金句非常多,非常有道理,然而故事的人物逻辑是空对空的,有那么一股通过对立来拉观众的票的味儿。剧中角色以沈彗星为代表,也都成为了工具人——成为摆放编剧从社交媒体的口水战中挖出的“金句”的工具人。
《我们的婚姻》中的另外两位女性角色同样拧巴。蒋欣饰演的职场女强人,也如她以往荧屏的“用力实干家”形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刻紧绷害怕被人替代。对于这样一位女高管来说,帮助维持生活大后方的稳定与和谐,理应是她对生活合伙人价值的重要衡量维度,可是她却从心底里不认可丈夫全职爸爸的价值。间接又不自觉地,再次传递了家务劳动低人一等的讯号。
曹曦文虽然之前能清醒地提出,“把老公当老板”。然而,当编剧需要将剧情推向下一个高潮时,她也成为表演婚姻里受害者的工具人——必须一败涂地失无可失,代价惨痛才能让她们有决心走出那扇门,意识到女人人格的独立需要经济独立的支持,不工作是不行的。于是,她的“人间清醒”人设马上分裂出一个中年“傻白甜”。
编剧这样的撕裂,就在于想搞的噱头太多,“高学历女性舍弃事业当全职妈妈,家务劳动不被尊重,孩子教育中父亲的缺位,职场性别不平等,打工人反抗加班内卷文化……”几乎是照着热搜榜去扒话题。然而,人设拔得很高很吸睛,但并没有真正去理解家庭主妇最真实的困境、心声和选择。
毕竟,家庭利益里没有那么多掀翻桌子的爽和利,婚姻故事里的选择与时代的“现代化”相映刻,当现代女性不再必须“物理性地嵌套入男方的大家庭”下,夫妻二人共同组成的小家庭里的新矛盾:家务、育儿、劳动、资源分配,这些现实的议题是崭新又真实的,爽文与金句固然可以“消费”这些情绪,却不能承载住这些与我们现实真切相关不远不近的“哭声”。当创作能够不被话题绑架时,婚恋题材剧才能成为生活真正的解毒剂。 【编辑:上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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